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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知音读酷第个原创故事
1
年12月10日,我的父亲走了。
躺在棺材里的父亲好像一个瘦小的孩子,而棺材显得异常大。他面色蜡黄,紧闭着眼睛,瘦的成了一支风干了竹竿。
有人抹着眼泪说,根牛命不好,年纪轻轻地就走了。确实,父亲走时,只有52岁。也有人说,说起来根牛娶了个贤惠、漂亮的老婆,这辈子也值了。
我红着眼眶看着母亲,父亲葬后,她枯坐在门框前,眼神涣散,灵魂仿佛被抽空了。我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11年前,矿难那天,母亲的哭声在矿区上空久久不散,她曾盼着父亲死,用最阴暗的心去诅咒,如今,父亲真的走了,她却真的伤了心。
年,母亲带着已经10岁的我改嫁到了山西大同一个煤矿区。这是她第三次嫁人,这一次,她找了个煤矿工人。
母亲是河南信阳人,父母早逝,母亲人美命苦,在我父亲之前已经嫁了两个男人。听说,年轻时的母亲有不少追求者,但她心高气傲,根本看不上那些泛泛之辈。她在粮食系统做普通的会计,她的第一任丈夫是我们当地一个干部的儿子,那人嘴甜会哄人,但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母亲嫁给他不到一年,他因饮酒过量,酒精中毒没有抢救过来,因为没留下一男半女,和婆家关系也一般,母亲回了娘家。
母亲成了那些嫉妒她的女人们嘴里的笑话,她不甘心,很快又走入了第二次婚姻。年,她嫁给了一个包工头,两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婚后一年,母亲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全家人喜出望外,但孩子2岁时,被一条恶犬扑咬,留下了左腿跛脚的残疾,家里因此愁云惨淡——这个男孩儿,就是我。
我的爸爸很宠爱我,他会扛着我奔跑在清晨的小城里,但是,他也很忙,为接工程东奔西跑。为更精心地照顾我,母亲辞了职。年夏天,爸爸突发脑梗去世了。家里人把他留下的财物一抢而空,母亲争不过,她带着我一家一家求情。
我那时才4岁,可母亲的伤心和悲痛如放大的电影画面,深深刻在了我的记忆里。记得一个雷雨天,妈妈拖着我在姑姑家小区楼下守着,终于堵住了从外面回来的姑姑,她颤抖着说:“好歹给孩子留一些钱吧,毕竟,他跟你哥哥姓。”一阵惊雷滚过,闪电在远处刺破了天空,我紧紧揪着母亲的衣角,姑姑的脸色由冷漠到些微的动容,她想了想,点点头。
姑姑随后上楼,取了一个存折下来递给我母亲,说:“就这些了,走吧。”她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又说:“让你妈妈再嫁个好人家吧,以后,实在没钱,来找姑姑吧。”
母亲拉着我闯进雨里,回家的路上,她哭嚎着:“谁稀罕,谁稀罕你们的钱,要不是为了我儿子,我要受你们的气?孩子,以后我们混得再差都不要再和他们来往了!”
2
人们都说母亲命硬,克夫,还拖着个男孩,所以,上门想勾搭母亲的男人不少,正经想和她结婚的却没有。
或许是受了太多委屈,也伤了心,母亲心灰意冷,带着我艰难生活。为了谋生,母亲做起了早餐生意,每天早上三四点她就得起床,她还得操持所有的家务以及照顾我。
日子就这样一点点熬着,我的性格受到了不完整家庭的影响,有些棱角,每当有其他孩子来欺负、嘲笑我时,她都心急火燎地跑过去,赶开那些孩子。我已经有一些自尊心了,气呼呼地说:“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别掺和了。”母亲更气愤了,她吼我不懂她为娘的心。
我冲动地大喊:“你再怎么保护我,我也是个没爸的孩子!”
我吼完就后悔了,我看到她怔怔站着,良久,她蹲下身抽泣。那是年秋天,天冷得出奇,我和母亲一个不知所措站在风里,一个哭得完全不管路人的眼光。忽然,有个矮小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他把照片收进口袋里,摸摸我的头,又蹲下身看着母亲说:“我是根牛,你怎么了?”
母亲原是在别人的介绍下准备和根牛在附近相亲、见面的,因为母子之间吵架,她完全忘了这回事。介绍人和根牛说了母亲的所有情况,他只说:“我去看看她,可以就结婚。”母亲的长相让根牛惊艳,母亲的脾气也让根牛惊讶,可他还是愿意娶我母亲,他说,只要他有一口吃的,就有我们母子俩的半口。
根牛是矿工,他说自己是吃着阳间的饭干着阴间的活,其间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母亲提了两个条件:一个是结婚后根牛不可干涉她的私生活;另一个是关于是否再要孩子的问题,不能急,商量着来。
根牛答应了,他提出的条件,是让母亲跟着他去山西的矿区生活。街坊们劝母亲,远嫁太辛苦,还是和这个男人断了的好,可母亲笑了笑,说:“我早想离开这里了,正好。”她果断地去我学校帮我办理了转学手续。
母亲不要根牛去接站,她带着我乘火车,转汽车,辗转到了矿区。那天,我们老远就看到根牛的住处附近围了好多人,他的同事们吆喝着,把我们迎进门。
屋子很简陋,但看得出根牛是用了心装饰的。我感到不自在,大家还在吃酒时就溜了出去。我在黑色的大地上走着,抬头看天,天色苍白而浑浊。
我的这位新父亲,模样简直可以用猥琐来形容,他个子一米六出头,头大、脸黑、脖子细,看到他,我就想到了“武大郎”。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的腿疾逐渐减轻,只是走路略跛。我像别的孩子一样爱玩,爱疯,天天在外打篮球,不愿回家。加上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家庭,因此,我很少呆在屋里,总是玩到夜深才回。
比我更离经叛道的,是我母亲。
到了矿区不到半年,母亲已颇有人缘了,走在路上,总有人主动和她打招呼。依然貌美的她每天出门前都精心打扮,她皮肤很白,本来就很有辨识度,她穿的衣服也比较“出位”,男人们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有一天,我放学时发现忘记带篮球,回家时,我听到屋内有人说话:“根牛,你管管你媳妇儿吧,这哪是个做家的女人。我们好多人都看到了,她总和那几个男的混,还单独在房里呆着……”
我心跳得厉害,关于母亲的风言,我也有所耳闻,这话,终于传进了根牛耳里。根牛却说:“我家那口子,都是前几年过得憋屈,现在我就让她疯,她也就是太活泼外向了,没心眼,也不太注意,别人就往歪里想……”客人走了后,我听到根牛深深叹了口气。
那天,我以为根牛还是会质问母亲什么,但是,什么也没发生。他做好了饭菜,让我先吃,天黑了,母亲才回来,他忙不迭地盛饭,还夹起一块羊肉放入母亲碗里,说:“累了吧,补补。”母亲搂过他,亲了一口,撒娇:“就你最好。”
3
我心里着急,根牛太老实,太怂,太相信母亲了。
生活比我们想得还要残酷,它会把一个原本清澈如水的人变得面目全非,比如我母亲。
连我都看出来了,母亲虽然偶尔嘴甜,其实根本没把根牛放在心上。她不工作,除了打扮,就是搓麻将,打起麻将来,天不管、地不顾。
一天,母亲又把人接到家里来玩,根牛下班回来,脚步已经很沉重了,母亲喊:“我就煮了个米饭,你炒菜吧。”根牛炒了菜,我赶紧帮忙把满屋的瓜子壳扫了,母亲又赢了局牌。客人起哄了,母亲娇嗔说:“哎呀,怎么嘛,今天手气好还不行。”我看到她风情的样子,自己都害臊,父亲也看到了,但是没有做声。
根牛三番五次叫母亲吃饭,母亲没好气地说:“催命了,没看见正在赢钱吗?”根牛讪讪地说:“我怕饭凉了,吃了对你的身体不好。”母亲笑着对麻友们说:“他丑是丑,但是真心疼我的。”
母亲的这种解嘲,让人很尴尬,根牛笑笑,转身进了里屋。
年一个秋天的晚上,我回家时,根牛在卧室里喊,让我自己弄点吃的。我听出他声音很虚弱,但也没多想。母亲回家后骂骂咧咧,说根牛比猪还懒。
根牛挣扎着从房里挪出来,我和母亲同时发出了惊呼——他的左腿包着纱布,鲜血把纱布都染红了。他解释说,自己受了伤,所以才休息的。
母亲也不知吃了哪门子火药,她气呼呼地说:“没砸死吧!这不好好的么,得了,你继续休息去吧。不过,我说句实话,做饭,又不是用脚做!”
根牛脸色变了,他深吸口气说:“那还是我做吧。”母亲懒得理他,拉着我出门下餐馆。在路上走着,我说:“根牛应该也没吃饭呢!”母亲愣了愣,吃完饭后,她打了包。
我见母亲惦记根牛,忍不住替根牛高兴,终于开口说:“妈,你能对他好点吗,他对我们挺好的。”
母亲火了,她说:“你懂个屁!他又不是你爸,你心疼啥?”
我也来气了:“那你跟着他嫁到这来干嘛?”
母亲急了,想说什么,突然又打住了,她说:“你别管,以后你会知道的。”
年11月,矿上出事了!母亲和我急着奔到矿上,却被拦住了。母亲遇见一个人就问,根牛在哪里,根牛怎么样了,可是,现场乱成一团,没有人回答母亲的话。
母亲看到有人已被抬了出来,蒙上了布,她居然冲上去,一个一个掀开看。我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看着看着,母亲撕心裂肺地哭了,围观的人都忍不住掉眼泪,他们都觉得母亲对根牛的感情很深。
那天,折腾回家时已是深夜,根牛进门看到我们,几乎是扑上去的,他说:“我才听说矿上出事儿了,又去找你们,结果他们说你们回来了。”
母亲冲上去对他又撕又打,根牛含着热泪说:“我没事儿,媳妇儿,我没事!”
母亲吼:“那你去哪了?”
根牛掏出一个首饰盒,他说:“你今天生日嘛,我下午请假去给你买耳环了,没想到,躲过一劫……”
母亲又是一顿哭,任我们怎么劝都没用。根牛更感动了,第二天清晨,他早早起来了,给我们娘俩下厨做了顿好面,匆匆去矿上看情况了。母亲抹着眼泪起了床,我默不作声,对于母亲,我也拿捏不准,她的情绪变化太快,我真的不知她这一次怎么如此动情。或许,是因为事关生死,她终于意识到根牛的好了。
母亲嚼着面,突然对我说:“我从跟了他开始,就一直盼着他死,但是,老天啊,一直在和我们作对!”
我呆住了。
原来是这样,母亲婚姻坎坷,诸事不顺,又带着残疾的我,生活把她磨成了精,她哪里相信什么爱情,一切都是演戏。她想远离老家,又不想真的把心皈依给哪个男人。根牛是矿工,随时可能送命,她巴望着他死,这样,我们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母亲在矿上哭得撕心裂肺,是因为她没有在尸体里看到根牛!
我脊背发凉,话都哽住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想骂她冷血无情,可是,我看到她的眼角已爬上了皱纹,满面的失落,突然,心深深疼了一下。
4
母亲的日子,没有了指望,她干脆把时间都耗在了麻将桌上,我的学业越来越忙,也无心管家里的事情。年9月,我考上了陕西西安一所二本院校,离开了家。
年10月,我突然接到电话——母亲倒在了麻将桌上!
我以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根牛打电话来说,他吓坏了,跟着医院,这才得知,她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动手术,并且是立即手术。虽是个极小的手术,根牛紧张万分,但为了安慰我,他又强装坚强。
医院时,母亲已经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我和根牛说,我们换换班,疲累至极的根牛才趴在母亲的病床边上睡着了。睡着后,他一只手还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
我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他是在意母亲的,真的在意,可母亲却没有用真心待他。
母亲醒来后,看到根牛拉着自己,又看看我,她悄悄地抽回手。根牛一下子惊醒了,看到母亲,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你终于醒了,吓死俺了。”
母亲看着他,说:“大惊小怪的,我饿了!”
根牛双眼布满血丝,但他马上弹起身来,说:“我买了粥,马上就能吃!”
母亲竟哭了,根牛忙问母亲,伤口痛了吧。他赶紧按了呼叫铃,大声叫医生来看。
母亲破涕为笑:“你呀,真是个憨憨!”
母亲出院后,对根牛的态度有了变化。据说,根牛下班回家后,能吃上母亲亲手做的热乎饭了。根牛关心问她是否耽误牌局,母亲笑笑:“有啥好去的,以后,我少去点。”
谁也没想到,这个被母亲遗忘了几年的家开始有了温度和笑声,根牛乐的整天合不拢嘴,有事没事还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曲儿。
曾想早点考学离开家的我也愿意回家了,一有空,我就坐火车回去看他们。
每当根牛唱着小曲,母亲会嗔怪地说:“别唱了,可难听了。”
根牛憨厚地“嘿嘿”一笑:“我心里高兴。”
转眼,根牛和母亲也结婚好些年了,二人一直没有怀上自己的孩子,根牛反而还宽慰母亲,他说,现在一家三口,也挺好的。根牛让我感动,我从心里把他认作了父亲。
年,我大学毕业了,为了照应父母,我回到了太原工作。父亲拿出了积蓄,作为我在太原购房的首付赞助,父亲一向节俭,对我们却那么大方,母亲和我都哭了。我买了一个小户型,工资能还上月供,父亲和母亲时常来看我,两个人下厨做饭,料理家务,配合默契,我看在眼里,很欣慰。
但是,厄运来得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年,父亲病了,没日没夜地咳嗽。他一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大口大口吐出污浊的痰液。
医院看看,毕竟,矿上这些年,不少人先后病了,他满不在乎地说:“看什么,我的病我知道,再说,看病又误工还要花钱,节省下来的钱还不如给你和孩子买点好吃的。
后来,父亲实在扛不住,医院。他说,医生说了,没啥大毛病,就是长年累月在煤矿干活吸进的粉尘太多了,引起肺上的毛病,吃点药就行。但吃了药的父亲还是没日没夜咳嗽,医院,可他偏不去。
年底,父亲上工前,倒在了家门口,咳嗽时,他吐了血。
肺癌,晚期。等母亲和我知道的时候,医生说,可以回去准备后事了。
母亲的脸惨白,她跌坐在地,我赶紧去扶她,我含泪说:“妈,你别哭,他看到了就不好了。”
回到病房后,母亲跑到窗边去,背对着我们,父亲缓缓说:“别哭,我都知道了。”母亲大声呜咽起来,他红着眼眶说:“我只是,只是舍不得你们。”
原来,根牛第一次去就医就知道自己的细胞癌变了,他觉得,家中本没什么积蓄,如果再治病,家里会吃不消,他原来打算找个机会死在煤矿,那样的话,母亲和我就可以得到一大笔抚恤金,可他昧不下那个良心……
母亲哭着对病床上父亲说:“你不能走,不准走!”
我也哭,我说:“我还没怎么孝顺您呢……”
父亲听了,用瘦如鸡爪的手抓住母亲和我的手,说:“有你们陪着,我就满足了。”那天,他说了很多,说我有了工作和房子,可以放心地把母亲交给我了。母亲点着头,父亲笑,我也笑,边笑边哭。父亲笑着笑着,口里流出血来……
父亲用漫长的时光把母亲的心缓缓捂热,可是,他还是走了。
我问母亲,她离开信阳老家太久,现在,父亲走了,她是否想回去。母亲说:“就留在山西吧,你爸就在这里呢。”煤矿的老板念在父亲的情面上,给母亲了一份相对轻松的活,这也是念及孤儿寡母不容易。
如今的母亲,仿佛变了个人,她任劳任怨,一天也舍不得误工。放假时,她会在阳光下翻翻手机,看看父亲的照片,脸上浮着淡淡的哀思。或许,命运一直不曾善待我苦命的母亲,但那个脸黑如炭的父亲,给了她一生渴望的,真正的爱情……
结语
一个苦命的母亲,一个悲情的父亲。
文中的母亲半生伶仃,她该有多绝望,才会将嫁人当成一场恶毒的阴谋。而那个甘愿的人,又该是多善良,用温暖和爱将这暗黑的女人唤醒。
情深缘浅,命运弄人,他们终究有过短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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