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年2月我高中毕业,4月1日,通过政府“招工”来到医院。同时期“参加革命工作”的20个人中,我是唯一的高中生——最高学历,而且是仅有的两位男生之一。
先在制剂室“劳动改造”了一段时间,由于表现突出,率先于同年11月分配到放射科。鉴于我“高学历”、男孩“缺宝”的条件,加之自己一心想着能当个外科医生,主要是表现好,72医院的“先进青年”,73年就成了区劳模。74年1月1日,医院外科,从此与“手术”结缘。
给患者手术
那天夜里,来了一位急性阑尾炎患者。阑尾、疝气是外科基础手术,但大夫们都知道,阑尾手术没深浅,几乎所有资深普外医生都有在阑尾手术上栽跟头的经历。
这台手术由返城分配来的天津知青李大夫和我来做,果然就遇上“圪蛋”了。由于就医较晚,患者阑尾穿孔形成泛发性腹膜炎,腹部宛如木板,什么都摸不到。打开一看,小肠、大网膜全部涌向阑尾,形成一个包块,死死的粘连在后腹壁上,动哪哪不动、找啥啥不见,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之中派人把权威杨大夫请来。杨大夫遭遇迫害入狱刚平反不久,养成了酗酒的毛病。酩酊大醉的杨大夫手术衣也没换,用手捂了个口罩,上去看了看,一把就把那个“圪蛋”给纠下来了。次日晨,我们问他昨天晚上你咋那么干,他说不记得。
年的一天,医院值总班,突然电话铃响了,妇产科报告:一位产妇死在手术台上了。我过去一看,大夫们靠墙站着一圈,手术台上的患者面如墙皮,心跳、呼吸双项测不到,符合“临床死亡”指征。
我问什么手术,答:剖腹产,大出血。喝声再问:那为什么不把子宫端掉保命?答:端掉了,还是不行。抢救程序都走了吗?走了,该走的都走了,大夫们一起说。
我平静下来,和声问:死多久了?术者答:就给你打电话那会儿。时间很短,摸摸患者,热乎乎的。我说:要不咱们再试试?插管看看怎样?大家无话。插管是抢救呼衰的最后手段,医院只有两个人会,我和另外一位同事,都在场。
我立即下令:一、通知化验室,把卖血的都叫来;二、加压输血。就是在输液管上抹上油,用手强行往进捋。三、通知内科,监护心肺;四、通知药房,随时提供用药。
最关键的是立即插管,那位同事先插了一回,用皮球一鼓气,肚子大了。不对,插食管里了。我再来,插中气管,立即接呼吸机被动呼吸。同时,加压输血。幸好叫来的“卖血鬼”一大群,一连输了13个血。每个血ml,等于把那个人身上的血换了一遍。
就这么折腾了半夜,那位患者居然活了,后来我在街上还看到过这个人。家属十分感谢,执意送我一箱健力宝。
给死人手术
年夏,我还在招飞办借调,一日闲暇,回医院串门。胡院长撞见,把我吼进院办,说:小米,你不是一天就想着做手术吗?现在有个剖腹产,你做不做?我紧赶的说:做、做,啥手术都做。在场几个人发出诡谲的笑声。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一位住院医院,家属不解,尸体放置太平房久不处理。患者是杨家峪的,当地有讲究,死者肚里的胎儿必须取出来,否则会变成“墓虎”,贻害四方。
时值盛夏,那时医院的太平房没有冷藏设备,有大夫给死者身上涂了一层福尔马林聊以防腐。我进去一看,尸体全身黑色,脑袋发的箩头大,两眼鼓出来,胳膊比腿还粗,肚子像装满的麻袋。床下面堆了一层灰渣,臭水滴答滴答往下滴。“死人臭”袭来,熏得人无法呼吸。
这任务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同志们帮我准备了粗针粗线、腹带,以备打开肚子逢不上。并想当然的在口罩上涂上酒精,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能呼不能吸。
一刀下去,随着“噗嗤”一声,那人晃晃悠悠动起来了,把个帮忙的“责任人”吓了个够呛。切开腹壁,手往里一伸,平常都是热乎乎的,今天是哇凉哇凉的,十分瘆人。用持针器一捅、一撑,子宫已经开了;摸见个小脑袋,稍一用力,碎了;顺着摸,脊柱、肋条都在;提溜出来,形同一堆烂布条。让家属看过,说扔到茅房就行了。缝巴住,术终。
给妻子手术
年初,医院手术室进修麻醉。妻子孕期已满,经产前检查、拍片,孩子头朝上、面朝外,端坐在母亲肚子里,像一尊佛在打坐。而且孩子发育状大,计算骨盆口径,知道生不出来。
2月2日下午,医院上班,接到妻子电话,说破水了,需要马上手术。医院,集合妇、外两科最好的大夫,我亲自上手行“硬膜外阻断麻醉”,给我妻子剖腹产。
在此之前,我院剖腹产全部是局麻,这是我院第一例硬膜外麻醉下的剖腹产手术,腹肌松弛到位、患者安静无痛,大夫们赞不绝口。打开子宫后发现,除事先知道的情况外,孩子脐绕颈两圈,如果常规生产,那就出大问题了。手术进行非常顺利,45分钟全部结束。剖出孩子白白胖胖,满头黑发,净重7斤6两,就像满月似的。
为了纪念母亲这一刀,我的女儿随母姓。早已连跑带跳的(幼儿园、小学提前上,研究生提前毕业)博士毕业,成为省委一名公务员。
自己经历手术
年7月律师体检,发现甲状腺多发结节。用一个月打理好手上的事情,8月28日,住进山医一院手术。
指名胸科赵主任为我主刀。八几年的时候,医院与山医一院手术科室有合作关系,年轻精干的美女赵大夫去医院做过几次手术,如今已是主任。见面叙旧,她马上想起了我。外科大夫干脆利索,我说:一,我没时间,快做快走;二,不用抗生素。行,赵主任爽快答应:今天做一些必要的检查,明天中午我给你加班手术。
次日下午两点多,我走进熟悉的手术室,毫无例外的全裸净身躺上手术台。开始麻醉,甲状腺手术本身不大,但麻醉却是比较复杂的插管全麻。因为他做的每一步我都知道什么意思,静脉给药后,我就故意使劲睁眼撑着,看看能挺多久。终于,一闭眼,后来的人工停止呼吸、插管、全麻以及脖子里动刀子之类,就一概不知了。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里忽隆隆响了起来,接着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由小到大、很快清晰。麻醉师说:醒了,赵主任说:急做过病检了,良性的,手术没问题,都给你掏干净了。
我住的是“特需病房”,就是VIP的那种。大夫、护士不敢马虎,给我绑了一身管子监测。连上手术室带回来的,数了数,有11根。并三番五次强调:明早查房前绝对卧床,禁水禁食,大小便也不许起来。
后半夜,大夫们不来骚扰了,老婆、姑娘也睡着了。内急无奈,试着下床,也没啥。一泡尿顺便把尿管先去了,因为我知道能把尿管尿出来就没有必要再插了。接着把那些劳什子能取得都偷偷取掉,睡了一觉,早晨查房前又都绑上。赵主任过来看过,说一切都好。她前面走,我就挂着个引流血袋子,到楼道里转悠了。
两岁半的虎妞妞闹着找爷爷(实际是姥爷),中午过来钻我被窝里尿了一泡,回去了。晚上,我就自己开着车偷偷回家了,脖子里一块大胶布,动不了,两眼直勾勾开了回来。
拆线时间到了。赵主任采用的是切口内连续缝合法,第一针打一个结,最后一针再打一个结,拆的时候剪开第一个结,一抽就出来了。特需病房的这个大夫肯定没有拆过这样的线,第一个结没剪开,硬是往外拽,把几公斤拉力的线都拽断了,只揪出一小截。无奈,把切口用镊子撕开,找到线头再拽,还是一小截。又撕开一个口子,又拽,又是一小截。大夫已经乱了方寸,尽管我不断地安慰他不要着急,汗珠子还是从他的额头一滴一滴掉到我的额头。手术做了50分钟,拆线拆了一个小时。
年我考律师后,因为并不想马上甩掉医生职业,作为补充,我和妻子开办了个人诊所。在我的诊所里,仍然很实惠的给患者做一些手术。群众相传,有的说我是军医下凡,有的说我是“手术大夫”,门庭若市,人满为患。
(写于二零二零年春节)
作者
米华丰
米华丰,律师执业30年,现任山西国晋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和荣誉主席,太原市消协消费维权志愿者、律师团律师,山西省消费者协会律师团团长。年获得太原市关爱消费者最美维权人物和山西省十大最美消费维权人物称号。集律师、大夫、散文家三位一体。
责任编辑:诗奴L、一抹幽蓝
作者更多作品
随笔
出身
公众g
投稿邮箱:
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