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天云年一碗红烧肘子

上图:薛天云在考察夏收工作

一碗红烧肘子

文/薛天云

红烧肘子,是北方“八大碗”传统菜中的一道,极为普通。但有关红烧肘子的事,我却有辛酸的经历。

年冬,我正在高中二年级上学。深秋季节的一天,突然患医院。术后,伤口化脓,久治不愈,住院三月余。父亲陪我住院,医院病员灶上买饭。灶上最好的菜就是萝卜、豆腐片,每碗五分钱。为了省钱,父亲只给我买饭菜,他自己则借了一口小铁锅做饭,每顿饭都是用小米、南瓜或红薯做成的稀饭。后来,我的病房里还住进了一个中年农民,竟然连小米、南瓜、红薯都没有,父亲便多做一些,照料他也喝两顿稀饭。两个月后,我消化正常,可伤口仍然愈合缓慢。医生给我父亲说:“你要给孩子增加营养,吃些肉,伤会好得快些。”那天中午,父亲冒着鹅毛大雪,从街上食堂里买来一碗热腾腾的红烧肘子,叫我趁热吃下。过去,每到过年,我家都要杀一口猪,吃红烧肘子是寻常事。但从年开始,连年闹饥荒,过年时仅秤几斤肉,便不再做红烧肘子了。父亲买来的红烧肘子,很快使病房里香气四溢,我的胃肠蠕动随之加快。我问父亲这一碗肉值多少钱?父亲说:“快吃吧,不贵,五角钱。”我一听,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五角钱,这可是我在灶上两天的饭钱!望着父亲那布满皱纹的脸,我的心里十分难受。父亲正端着一碗小米粥喝着,我端起肘子就往父亲的碗里拨,他挡住我的手,一下子满面怒容,却又充满爱意地说:“你有病,又是长材;我好好的,你怕什么?快吃!”怕惹父亲生气,我含着眼泪把一块肉送进嘴里,感激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那年腊月二十三,我的伤还不好。医生说可以出院,隔三天到门诊换一次药。父亲去算了一下住院费,共元,这对当时的农家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父亲东挪西借交了一部分,还剩下元,医院不办出院手续,父亲找了一位有身份的朋友担保(宜川县手工业联合会主任薛志俊,集义乡人),我才出了院。我家离县城80多里,为了换药方便,父亲把我安顿在县城的表姐家,腊月二十七,他才急急赶回家去。临走时,他把仅有的5元钱给了我,嘱咐我每天买碗红烧肘子吃,按时换药,但我没舍得买。那年过年,我家里没秤一斤肉,没买一两酒。后来,父亲说:“那是咱们家过的最穷的一个年。”

年,我参加了工作,第一次领到工资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后门”从县食品公司买了10斤猪肉,回家让妻子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还特意做了红烧肘子。我满以为父亲会很高兴,可他只是看了一眼餐盘子说:“生产队分的粮食比往年多,但还不宽裕,有了钱要量粮食。不过节不过年,买肉干啥?”父亲的话语里,有高兴,有辛酸,有期望,更有忧愁。我当时想:父亲啊,您吃吧,这是您儿子一点心意,我愿您老人家能常吃红烧肘子!愿天下的父母都能吃上红烧肘子!

村里实行责任制的第二年,我和弟弟打了10石麦、10石秋粮。多年来,家里第一次解决了温饱问题。腊月里杀了一头大肥猪,大年初一时,摆了“八大碗”,还有几道时兴炒菜。母亲高兴之中,不时闪过一丝伤感。父亲在两年前已经过世了,逢年过节,我们都十分怀念他。这些饭菜,父亲的灵位前都供着,可他老人家再也吃不上了。那天,我在父亲的灵位前久久地坐着,我们父子的心声在沉痛、亲切地交流。从那以后,妻子怕我伤心,再没做过红烧肘子。

前年,我在子长县下乡时,到一位农民家里吃饭。这位农民以子长人特有的热情款待我。上的菜中,也有一碗红烧肘子。他80多岁的父亲两手颤抖,不能夹菜。他一边给父亲喂饭菜,一边和我喝酒。我看着他把一块肘子肉喂到父亲嘴里时的关切表情,顿感亲切,倍生敬意。此时此刻,不禁想起我的父亲。他老人家若在世,也不过74岁。我若能给他老人家喂一碗红烧肘子,那该多好啊!

(作于年5月13日,曾发表于《延安日报》)

作者父母合照作者母亲在新宅大门外(年)

作者在南海村新宅

薛天云在编撰修订宜川县志

薛天云在“千年张载?德耀云岩”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

本期编辑:李宗林

作者简介薛天云,生于年,宜川县云岩镇南海村人(祖籍永宁村),大专文化程度。曾任宜川县副县长、延川县常务副县长、子长县县长、延长县委书记、延安市农牧局党委书记、局长。年至年担任壶口文化研究会主任,主持编印《宜川县志》之《旧志书集》——《吴志》、《余志》、《薛续志》和《乡土志》。近年来曾发表《我对“文革”前宜川县蒲剧团的回忆》,《我的母亲》、《耕读传家远》、《张载生平及其对宜川的影响》、《由连战引用宜川一位古人的话所想到的——对宜川县历史的礼赞》等。

来源:黄河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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