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洋摄
我轻轻推开病房虚掩的门,一眼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此刻,她的眼睛因刚做完手术,被纱布蒙着,雪白的床单盖着身子,只露出嘴和鼻孔。鼻翼随着均匀的呼吸而一张一翕。门在身后,被我轻轻扣上。母亲睡着了。
母亲的左眼因有胬肉做了手术。在这之前,医院问医寻诊。终因害怕医生所说的这个那个的风险,而不得不打电话给我。电话里,我很大声地冲她发火:“都跟你说了,不要乱跑,眼医院和医生为你治疗的。”电话那端,是母亲弱弱的声音:“我这不是怕影响你们工作吗?我自己能做的尽量不麻烦你们。”
医院做检查的那天上午,不知道是我急着上班,还是本来走路就快,走着走着,我就把母亲远远地落在身后。医院人多,我只得走走停停再等等。当我再次回头等待母亲时,我看见瘦小的母亲挎着背包,小脚步忙不迭地一前一后迈动着。我印象中,在农村干活时,走路如风的母亲一直是我前行的榜样,那时,我总是追不上母亲步伐。小时候,一次和母亲从外婆家回来,母亲抱着弟弟,我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不知道是贪玩还是走路慢,我跟丢了母亲,三岔路口前,我急得大哭。母亲发现我走丢了,抱着弟弟又返回找到了我。以后,我再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和大意,跟着母亲学会了疾步如飞。现在的母亲,走路竟需要我在等待。
母亲赶上我,我轻声问:“累了吧?”“还好,就是耽误你上班时间了。”母亲又一次抱歉地对我说。
办理住院手续,护士说,去测一下身高体重吧。身高测量仪测出的母亲身高让我吃惊。曾几何时,母亲在我眼里,一直是伟岸高大的,是我仰视的对象,不仅仅是身高。在家里,无论大事小事,都是靠母亲决断的。女人会做的事情她都会,如纳鞋底做衣服。男人能干的事情她也能干,如担粮食挑砖头……在我眼里,母亲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此刻,母亲站在墙角,如一棵风烛残年的古树,任凭岁月的苍穹刻出道道斑驳的叠影。
和护工推母亲去手术室。电梯中,遇到另一位护工推着一位老人,两护工对话,“这老人没有家人陪同吗?”“没有哎。唉,七十多岁了,又是急性阑尾炎,马上手术了,还没有看见他家人出现。”我扭头看了一眼推床上躺着的老人,他眉头紧锁,一脸沧桑。听见护工的谈话,老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是我不让他们来,他们忙呢。”脸颊一侧却有浑浊的眼泪滑落。
母亲醒来了。她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又影响你上班了。”我俯下身子,轻声告诉母亲:“我今天请假休息!”“哦哦。”母亲不再说话。我知道,麻药过后的疼痛,是需要毅力克制的。我伸手去握母亲的手,软软的,暖暖的。
我又想起电梯内护工说的一句话,人哦,到老了生病的时候,能有子女在身边陪伴,一辈子再苦再累,也是值了。
我们都将老去,我们应该心怀感恩地活着。
(本文已刊发在扬州晚报“东关街”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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